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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天晚上做ài,刘友斌的精子与北京鳖的卵子拥抱到了一起,这一对素不相识的冤家携手躲藏在北京鳖的子宫里,致使北京鳖怀孕了。两个月后,北京鳖告诉他:友斌,我可能怀孕了。刘友斌又一次懵了,好像被什么人于背后打了一闷棍,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加重了。刘友斌说:我最怕的就是你怀孕。北京鳖说:为什么?刘友斌坦率道:我这个人责任心很强,你怀了孕就意味着我们有孩子了,有了孩子我怎么甩脱你啊?北京鳖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你要甩掉我?她鼓足勇气问,难道我对你不好吗?刘友斌点上支烟,很认真地说:我想浪迹天涯,因为我骨子里是个土匪。你怀了孕我不能不顾及我的孩子啊。北京鳖哈哈一笑,友斌你别做梦了,我发现你骨子里根本不是土匪而是个艺术家。她又感到开心地哈哈大笑,进一步强调说:我没嫁错人,你真的是个艺术家,因为你太爱梦想了。

    刘友斌有些悲哀,他感到自己再也没有能力摆脱这个今天毁掉他这个梦,明天掐灭他那个梦的北京鳖了,因为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了,尽管他很想像神雕侠侣里的杨过样背把大刀浪迹天涯,今天出现在嵩山、过几天出现在泰山,后几天又出现在昆仑山。口里唱着古老的桂东山歌,身上除了背把与劫匪拼命的大刀,当然还要背着油画箱。

    大汉画室开张了。王军在这事上非常积极,这是王军口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了。他是多么渴望能在办班中捞到大把大把的钱从而在妹子面前摆阔啊。他现在无法应付很多女孩的约会了。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因为他没钱买单而跟他拜拜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想到了办班。他住的那栋楼下的一个小孩热爱画画,小孩的父亲找到他,希望西安美院毕业的王军教他孩子画画,至于报酬,既可以付钱,如果王军不好意思受钱,也可以付烟酒。就是这个小孩的家长让王军觉得办美术班有利可图。他找到刘友斌,想在美院旁办个高考班。两人一拍即合,大汉画室便在美院旁的一间民宅里办了起来。那时候房租相当便宜,一间五十平米的房子才一百五十元一月。刘友斌把系里的石膏像搬了两个出来,搬到画室里,又跑到一所中学的校办工厂买了几十张修好的旧椅子回来。还定制了几个镜框,将他们在美院画的素描头像或油画框在镜框里,将镜框挂在墙上。随后,两人于一个晚上写了十几张招生广告,注明收费为一百五十元一月,一次收三个月的学费。那天半夜,两人犹如做贼样拿着胶水和写好的广告,悄悄出门,分别将那一张张广告张贴在美院附近的街头巷尾及电线杆上。第二天,就有十个想考美院的中学生或中学毕业了却没考上大学的年轻人来大汉画室报名了。他们说他们在广告上看见大汉画室的老师是广州美院和西安美院毕业的,他们就来了。王军非常兴奋,因为他那干瘪了多年的口袋一下子就鼓了。他这辈子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钱——四千五百元人民币呢。我就是西安美院毕业的,他在那些小年轻面前学业有成的模样说,指着走进来的刘友斌,刘老师是广州美院的高材生。他画的很多素描在广州美院都成了留校作品。那些小年轻就走到镜框前观赏刘友斌的素描和油画,当然也看王军的素描。王军不满足,觉得人数少了,就对那些小年轻说:你们如果还有一起画画的人都可以介绍过来。

    几天后又来了一些学生,随后连续几天都有学生来。他们的身上背着画夹,手上拿着铅笔或炭笔,口袋里都装着家长给他们的钱,或者不放心的家长亲自带他们来。那些家长一色的满面春风,无非是希望刘友斌或王军多多指导他们的孩子一点,因为画画是需要老师耐心指点的。大汉画室一下子就拥有了五六十名学生,大家挤在一起,画画时你碰了我的手肘我撞了下你的肩膀,这让刘友斌感到需要租一间更大的房子,因为看来势还会有学生来。果然,又有学生探头探脑地来了,他们羞涩地步入大汉画室,一脸东张西望。进来进来,王军对那些追求艺术的小年轻说,莫怕,也莫不好意思,进来看么。小年轻在画室里看着,见只有刘老师在那儿指指点点,就问王军:你们画室只有两个老师?王军想到了闲在家里的伢鳖,马上回答:还有一个老师,是浙江美院毕业的,那是个画得非常好的大师,随手勾的东西都很精彩。小年轻向往道:我想考浙江美院。王军马上大笑,说那你正好跟他学,他可以告诉你考浙江美院的套路,浙江美院有他的同学和老师,浙江美院的老师喜欢什么风格的画,他最清楚了。那些小年轻动心了,一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叠人民币,报名。王军高兴地把一叠叠人民币放进西装口袋,安排那几个有志于考浙江美院的小年轻坐到石膏像前画素描。斌鳖,他指着几个坐下来眯着眼睛观察石膏像的小年轻说,新来的。他特意交代了一句:都交了钱,他们想考浙江美院。你留意下他们画画的水平。我去打个电话,叫伢鳖来。

    伢鳖一接到电话就来了,还把我带来了。王军打电话时,我正好在伢鳖家。伢鳖对电话那头的王军说:坨坨鳖没事,正好坨坨也在我这里,我们都来可以不?王军好像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下,伢鳖又补充一句说:坨坨鳖的素描画得相当好。王军同意了,伢鳖放下电话时脸上就充满了快乐。伢鳖是那种有才但不显示才能的人。那段时间我和伢鳖都天天在家里睡懒觉,睡得父母们望着我们就头痛。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在家里吃闲饭,还要一脸讨好地向母亲要钱抽烟,父母们看着我们当然就脑壳痛。伢鳖说:走吧,去看看。

    就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有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样,伢鳖出生的那一天他父亲——北正街的美男子,爬到屋顶上捡漏,从屋顶上掉了下来,还好,只是摔断了腿,被人抬进医院,一个星期后又被人抬了回来,从此就瘸了那条腿。他瞧着自己的一对双包胎儿子,问谁大一点,伢鳖的母亲指着伢鳖说他先生下来。伢鳖的父亲就认真盯着长着一双对子眼且因缺乏营养而瘦小的长子,想了半天才决定取这个名字:刘粟。这是伢鳖的父亲特别崇拜大将粟裕。伢鳖的父亲是邵阳人,解放前跟随父亲做猪血丸子做到长沙来的。邵阳人都或多或少晓得一些粟裕大将的事迹。例如抗日战争结束后,国共和谈时,蒋介石企图消灭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向驻扎在江苏的新四军发起猛攻,著名的“苏中七捷”就是粟裕大将于运筹帷幄中亲自指挥的。七战七捷,一下子消灭了二十几万国民党军队,这真让同样是湖南邵阳人不过是晚生了几十年的伢鳖的父亲五体投地。伢鳖是刘粟的小名。邵阳人喜欢叫自己的孩子为伢伢,伢伢是细伢子的意思。刘粟的奶奶就叫刘粟伢伢。长沙人不喜欢这么叫,觉得叫起来别扭,就改称伢鳖。伢鳖是我们这班画画的人中最有责任心的,来了,看了看,回去翻箱倒柜,把自己于浙江美院读书时画的素描头像改了改,又跑到街上买了几个镜框,将素描头像框在镜框里,让我替他挂在大汉画室的墙上,开始非常敬业地教那些小年轻画素描。素描么,画前要仔细观察。他对小年轻说,不要一开始就画,要把对象观察清楚再下笔。伢鳖又说:画素描,主要是抓型,浙江美院不太在乎你画黑白灰三大调子,而是看你抓型的能力。

    非常热忱的愿意把自己的所学和盘托出给小年轻的伢鳖来后不久便看出了问题。问题出在王军身上。王军穿名牌西装,穿几百元一件的金利来衬衣,还系着漂亮的金利来领带,且穿着几百元一双的老人头皮鞋或同样几百元一双的耐克旅游鞋,这不能不让伢鳖觉得自己的劳动将如一汪春水向东流了。有天,我和伢鳖站在画室的窗前抽烟,看见一身笔挺的王军很骄傲的样子上了一辆红色夏利的士。伢鳖指着的士,说你看见吗坨坨?我说看见了。伢鳖估计着说:的士从河西到河东军鳖家少说也要二十元。我说:那可能不止。伢鳖瞧我一眼,摇摇头。他比我和刘友斌更了解王军,知道王军属于花花公子系列。他说:王军一个人管钱,我觉得会出问题。不能这样下去,这关系到我们的利益分配,你觉得呢?我说是的。伢鳖把刘友斌叫到一旁,试探地问刘友斌:斌鳖,你和军鳖关于钱的问题是怎么说的?刘友斌说:把一切开支除去后,两人平半分,你来了就三人平半分。伢鳖见没有我的份,脸上就有些不悦,说坨坨鳖呢?刘友斌说:军鳖说坨坨不能参与分红,给坨坨八百元一月。伢鳖说:你和王军有账目吗?刘友斌说:账目就是人头,好多个人就是好多钱。伢鳖进一步说:你应该让王军把开支情况定期向你和我公布,我觉得王军用起钱来太大手大脚了。刘友斌笑笑,说军鳖是我们的朋友,他应该不敢独吞。几万块钱,你怕是几百块钱的小数目?伢鳖提醒刘友斌:王军昨天对我说,他穿的那套灰色西装是一千六百元。刘友斌偏过头来瞪大了眼睛,那么贵?他跟我说只有三百多元一套。伢鳖说:他对我说是一千六百元。

    刘友斌有些紧张了,脸上就有些惆怅,那天晚上他没睡好。第二天上午,王军打着哈欠来了,看来他昨天晚上又到哪里鬼混去了,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刘友斌看着王军,觉得他全身上下是有些奢侈,就走上去摸摸他西装的料子,虚情假意地赞美说:料子蛮好啊咧军鳖。王军送一个哈欠给刘友斌。刘友斌翻着西装衣袖的里子,又赞美说:做工也很仔细啊咧。这套西装好多钱?王军望一眼刘友斌,轻漫地回答:三百二十元。刘友斌忽然觉得三百二十元应该买不到这么高档的西装,就怀疑道:真的是三百二十元?王军又望一眼刘友斌,怎么啦不相信是吧?是三百二十元,我在湖南商厦买的,你可以去买一套,在湖南商厦的三楼。刘友斌不再说什么了,王军说得那么确凿,他不好进一步怀疑了。他本想问王军收的学费都放在哪里了,但他又开不了这个口。他不愿意让王军觉得他在怀疑王军的德行。朋友之间相互怀疑,毕竟不是好事。傍晚,王军急着走了。刘友斌就喊伢鳖和我上他家吃饭,路上他对伢鳖和我说:我觉得军鳖胆子再大也不敢一个人独吞我们的血汗钱。伢鳖嘿嘿一笑,说但愿如你所说。刘友斌说:军鳖只是花一点而已,对朋友应该不至于这么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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